我唯一的希望，是他们能够在这里积蓄足够的能量，去度过那漫漫的孤寂人生路

在院子里忙活了一上午，回到deck上喝一杯咖啡。正是乍暖还寒时候，一歇下来，虽是正午，冷意仍然悄悄地随着身下的藤椅攀了上来。我环视了一圈院子，一厢，樱花已是谢了，一树狼藉，芍药呢，刚刚吐苞，尚未成气候；另一厢，却有苹果花俏生生地在枝头摇曳，黑郁金香在风信子的簇拥下，亭亭玉立。单论花草，小院其实还是蛮可观的。然，我枉费了许多的心力，整体依然是杂乱无章。不乏奇异的花花草草散落各处，颇有暴发户的感觉。暴发户就暴发户吧，反正有整齐划一的树篱挡着，应该是碍不着街景的。但小院对我来说还是太大了，顾得了东顾不了西，杂草已是没了脚背。即便如此，我仍然没有想要请个人来料理的念头。就这样荒着吧，我又不开放参观，能进来院子的，除了邮差，基本都是近交好友，想必也了解我这懒散又贪图自由的个性，如是安慰自己。这就是家啊，一个风可进雨可进国王不可进的独立王国。这个王国，承载着家人，尤其是孩子们的许多欢乐，和安心。这一点，随着孩子们逐渐长大，与外界接触的增多，越来越明显。可喜的是，到目前为止，他们还是会回家来跟我说他们遇到的乐事、困惑或挑战。不是每次谈话都有结果，但每天早上，他们还是会情绪饱满地背着书包出门。我想，到他们有足够的力量离开的时候，这个王国总也会成为他们的过往。我唯一的希望，是他们能够在这里积蓄足够的能量，去度过那漫漫的孤寂人生路，就像我曾经的童年和少年。写到这里，想到最近刷屏的一位华裔导演的电影。我很少走进影院。你有没有过这样的体验：走进影院，随着电影剧情的展开，你完全被吸引了注意力，随着剧情或开怀大笑或涕泪滂沱，然后，电影结束了。灯光亮起来，人群的喧嚣响起来，你随着人流往外走，外面阳光正好，一阵巨大的空虚猝不及防地袭来。这种空虚甚至巨大到完全吞噬了你刚刚度过的那段或快乐或啼哭的时间，以至于你开始怀疑人生的价值。是的，我有过。这是我甚少走进影院的原因。幸运的是，这部电影没有让我失望，相反，它提供了足够的物料供我咀嚼。我想，这也是它的成功之处。一开始，我觉得这是一部告别的电影，漫长的告别，跟自己的以往的告别。后来，我发现不仅仅是告别，这其实是一部寻找与孤独的自己怎么相处的电影。主人公在路上，独行中，孤独；仰望群山，身处旷野，孤独；与人群聚集开篝火派对时，孤独；被人追求时，她仍然是孤独；回到曾经的住处，已经不是家的家，她还是孤独。孤独，弥漫在她周身，孤独，漫出荧幕，孤独，侵蚀了作为看客的我的身心。孤独不同于寂寞。寂寞是可以排遣的，孤独不是。这世上，只要你清醒地意识到灵魂所在，那么孤独就不可避免。主人公就是那样，她不止一次，有机会摆脱寂寞，却最终仍然选择独行。因为，孤独，它始终存在，就那样在那里。甚至，是无法克服的，只能伴随着同行。但是，这世间，有一种最原始的力量，能支撑着去度过这种孤寂。这就是家。这部电影对家的定义用了一个问句：“Home,isitjustaword?Orisitsomethingyoucarrywithinyou?”在影片中，不止一次出现了一个盘子，这是主人公曾经的家的代表。作为家的意象，它最后被她的追求者不小心打碎了，但她执著地拼接已破碎的它。这意味着什么呢？家，跟她之前的生活一样，已成为过往，且也许已经破碎不堪。但即便如此，她仍然能从中汲取能量，去继续独行。我希望，我的王国，能最终成为孩子们可以carrywithin的力量，哪怕他们最后要承受那终会来临的，孤寂的命运。

周萃芳，法学博士，自由撰稿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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