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代曙色的飞絮时代儿子的心曲评梁志宏

时代曙色的飞絮时代儿子的心曲

——评梁志宏的抒情诗

阿南

“我就选取这个位置/与长城合影”,这是梁志宏的诗歌《我与长城合影》里的诗句。这不经意的呤咏,却成了他诗歌创作的谶语,很好地揭示了他诗歌创作的审美意向。新时期的梁志宏,凭着自己对“时代生活旺盛的激情和敏锐”,新鲜深刻的感受能力,感受涌动的社会巨潮里的时代精神,并用社会巨潮对历史、人生、现实、土地冲涮起的浪花和积淀,时代精神鼓沸起的“黑瀑布”和“热风景”,以及那种黄土魂灵对黄河的迷恋与思索,对长城的忠诚与热情,铸成了一座座扑朔迷离的,但又真实瑰丽的诗歌宫殿。

梁志宏新时期的抒情诗作,明显地流淌着一股诗人感受到的时代精神。他的诗是时代曙色的飞絮,时代儿子的赤诚心曲。作者在《一列赶点的慢车》里,把感受到的时代精神用整体印象及象征手法抒写出来,以“赶点慢车”当作当代中国的寓象,描绘了现时华夏子民对落后现状的不满和强烈的奋发俗望:“一列一列直达快车、煤车/从我们的焦灼和不满中隆隆驰过”。正是这种清醒的认识,使得这列“晚点慢车”,“汽笛,终于吐出了/十几节车厢的积怨/被时间甩后一百公里的/铁轮,终于启动碾开滞阻/驰出这个落下诅咒的小站”。“风拂窗帘疏散郁积的沉闷/车显然加快节奏开始赶点”。诗人在诗里所直接抒写的对象是“晚点的列车”,可作品所呈现出来的深沉的思情走向,却传递着华夏民族对历史的思考和对现实的认识、对未来的向往和切实的把握。时代精神是诗人诗歌创作的主旋律,而这个旋律在诗人的诗里又往往通过塑造一个伟岸的灵魂而体现出来。这是《黄河壶口瀑布》:

匍匐数千里的黄河

匍匐数千载的黄河

冲出狭窄的峡口

躬身站立起来

挟一天涛风,纵身腾跃

一级跳、二级跳、三级跳

爆发惊天壮歌

擂奏鼓乐澎湃

一部黄河进行曲

之强音符

显示奋进的力度、胆魄

和义无反顾的气慨

一幅民族的宣言

挂在黄土地耸立的峭崖

发布给世界

这是一首难得的好诗。诗里有了一个巨大形象的雕塑——“现代中国”的雕塑。黄河啊,我们母亲的河,流贯了几千里褐黄色的贫瘠土地,也流走了几千年金碧辉煌而又黑色的岁月,挟带着黄河子民的焦灼和热血,流了过来。在这里,终于捕捉到了蔚蓝色太平洋的阵阵涛声,终于看见了那边风信子飘送来的现代文明符号,于是,在这里躬身站起来了,然后“瀑布”一样地跳了下去,义无反顾地奔向了汹涌澎湃的大海。这不正是黄河的塑像,中国的塑像吗?正是因为这个,我认为完全可以把这首诗看作是二十世纪八十年代中国的“史诗”。我们对“史诗”含义的界定完全不必从古代的,纯粹的意义上去理解。“对于一个诗人来说,如能善于思考并描绘自己民族的历史、现实和未来,如能把民族的大事和民族的精神融合一道,如能动人地对典型的历史环境中的社会情绪和时代情绪作为艺术的反映,作品就具有一种‘史诗’的性质与价值”(杨匡汉语)。正是在这个意义上,我们可以把这首诗刻入史诗殿堂。梁志宏矢志抒写类似这样的史诗,揭示黄土地希望听到振聋发聩的有力脚音,反映黄土魂渴望续写藏在黄土怀中的灿烂历史的那种奋进心志,成为他诗歌的一个重要主题。

时代精神的内核是人民心声和当代意识,富于时代精神的作品往往是凝聚了当代人的思考,具有当代意识同时又以其艺术家的声音发出人民的心声。梁志宏曾直言宣称:“抒发人民心声,传递当代意识,将永远是我诗歌的主旋律……”(《黑瀑布》后记)考察他的诗歌创作,我们会发现,作者是这样说的,也是这样做的。我们看到,诗人以旋风般的行动与生活一道前进,与华夏子民一起,“一路突破左的禁区/以黄河魂、谷穗与齿轮交响的节奏/和大洋彼岸涌来的风信/编织现代化建设的程序”。中国现代化的进程实际上是“乡村走向城市”的进程,是从封闭走向开放的进程,是无从序的自然状态走向有序的文明程序的进程,而这一切又都是以城市及工业为标志的。适应这个潮流,诗人绝大部分诗歌都是描绘城市生活的。在黄土地上泛滥的“城市潮”“城市风”,给了诗人一双憧憬向往现代化的眼睛。他以真挚的呼唤和急切的追求,随着人民情绪的冲腾而鼓起心中的诗帆,巡视“昼夜编演着繁盛的主题”的“密集型都市”,巡视都市里绽开的一枝枝桔黄、焦绿、茄紫、梅红等花讯的一般的“霓虹灯”。无疑,“霓虹灯”是现代城市文明的象征物,诗人在这里借灯抒发一种城市的典型情绪:“这长方的椭圆的菱形的奇花哟/没有一丝娇柔、拘谨/大大方方地,出示/发出热切的邀请。”梁志宏的“城市诗”并不像别的所谓描绘“城市意识”的城市文学。虽然今天的文坛已有敏感的诗人和小说家以所谓的“城市意识”来观照城市生活,并佯狂般地表现出现代城市人的“困惑感”、“焦灼梦”、“时空逼迫”、“石棺”等问题。但这是西方城市文学的中心主题,并不是二十世纪黄土地上泛起来的响声。还没有进入文明就发泄文明的痛苦,总使人觉得有点无病呻吟的感觉,而令人不敢置喙赞赏。现代国人的情感主潮仍然是乡村向城市的潮涌,孤立对交往的向往,愚昧向文明的蜕变。所以梁志宏的城市诗大量描绘了我国“城市”的这种黎明状态:在“沉重的地平线上/燃烧的希望已经升起”,“霞光揭开黎明的幕帷”,“升过鲜亮的林立的脚手架/金色鸽群翔舞/天空织出绯红的憧憬”。于是,梁志宏诗里就有了充满生机充满活力的“少女”意象。这个“红裙少女”,“远远跑来,跑来”,“若一只飞奔的红鹿/渲染绿荫”,这个少女同时也是一个吊装的少女,在她“柔嫩的手臂下”,“预制构件在升起/大厦在升起。”是的,黄土地的希望已经出现了,“古城的黎明”已经到来,剩下的就是我们脚踏实地实实在在地苦干了。作为描绘城市生活的诗人,诗人肯定不会无视城市生活的重要构建元素——工矿企业。作者的抒情诗中,有很大一部分是描绘工矿企业和诗。他的这类诗对实写作了聪明的回避,以对现实的概括与感情潮汐的结合,在劳动场景、机器、烟囱、铁塔和煤矿上面爆发诗意之光。比如,写煤城的《一片神奇的钢铁的森林》,写露天煤矿揭开地层裸露出亮晶晶太阳石的《高原心》等,诗人赋予煤炭以新意,把煤炭跟黄土魂灵熔在一起加以吟咏。诗人潜在地表现了从精神重压之下解放出来的华夏子民,在看见希望霞光时所喷发出来的一种昂扬奋进的时代意识。

时代精神,其实是一个特定的历史时期在政治、经济、文化以及传统的承继与变革等诸因素的合力作用下,所迸发出来的民族意识,是一种历史感、现实感、未来感的交融、复合和统一。正因为如此,时代精神就像奔腾于地壳之下的岩浆,是一种民族力在长长的历史隧道运行之后在现实中的潜积与喷突。因此,每一个有志于抒发时代精神的诗人,不但应具有时代的敏锐性及当代意识,而且应具有历史深邃性。梁志宏的诗歌不但汇聚着时代风云,而且从“斑驳的城墙”中感受民族的脉膊。现实的进步是认识历史的必然结果,诗人在《我与长城合影》中这样抒发他的这种意识:“我的背后,景深很深很深/蜿蜒着巨龙般雄踞的城堡/蜿蜒着古国数千载/民族融合的骄傲/寇蹄践踏的悲屈/蜿蜓着一幕幕冷峻而清醒的历史。”诗人有几篇描绘作为历史文化对应物——长城、黄河、娘子关的诗篇。在这些诗篇中,他挖掘民族文化,没有撩拔莽山荆榛,用原生状态的自然和古朴率真的人性,充当作家理想的客观对应物;也没有用老庄言语,以对万物超脱通彻大悟的旷达,与纷纭繁复的现实人生相映照,寄寓虚妄的心灵安慰;而是在历史文化中寻找现实的支点、现实的动力,投以当代意识的审视。《娘子关评论》虽然肯定了娘子关的历史价值,但作者带着当代意识注意到了娘子关“却筑于内城/且如小脚娘子/缺少雄风”,而且“紧闭的关门/扼住了太行峡谷之咽喉/锯齿状城堞,折断了/岁岁春风燕翅,难越太行山脊//……啊!娘子关,你的投影/竟然覆盖了诺大山西”。在他的诗歌里,历史总是有一定缺陷的,历史文化对应物只是当作教科书存在于他的现实视域,并不是作为一面荣耀的旗帜飘扬在过去的天空。评论他的诗歌,我们万万不能忘掉他的《黄河,我不是一名游客》。这首诗很好地体现了诗人这类诗的创作特色。诗人在诗里把这条母亲的河看成是一条流动的风景线,同时也是一部人生教科书。面对这本巨大的教科书,诗人以一个读者的目光,倾心阅读:“一页页褐黄的波涛/一卷卷鉴人的史册/读你用激浪的雕刀,刻在/峭岸上的斑驳传说/读你用闪闪波镜,摄于/河面上的刀光旗火/读你的怒愤和过沉的重荷。”当然,在那喷吐血沫的沉重的浪潮里,他也读到了那一次又一次明知走向死亡的厮拼,那火与剑的勇敢,那血与火交融的不屈,那黄河中崛起的一个龙族的“百折不回的跋涉”。因这,“诗人”成熟了:“我成熟在你的提示里”。这种成熟使抒情主人公再也不是以一名游客的身份出现在黄河边上,而是以一个跋涉者与黄河共振、共进。在这里,那种爱国主义精神和优良的民族传统,获得了新的生命与新的活力,获得了审美寓意的深化与扩张。梁志宏的这类诗就是这样,民族文化与民族命运、前程相交融,历史与现实相复合,现实与未来相沟通,并与黄土魂灵的那种深深的焦灼、呼吁、浓浓的向往和公民的义务相焊接。不理解这点,就难于理解为什么梁志宏歌吟的长城、黄河以及其他一些地理历史文化都是令人振醒,使人奋进的。正是由于这种饱含强烈的历史失落感和现实责任的情绪,使他的诗歌最终突破了纯文艺的偏狭,开拓了作品的宽厚主题和审美张力。

诗歌的天职毫无疑问总是直接或间接地表现时代和人民,但另一方面跟其他艺术比较起来,诗歌的主体情志和地位比较突出,是活泼的生气盎然的个人情感的精灵。诗的品格与灵魂,应该是富有个性并呈多样化的情感态势的。因此,实现两者之间的水乳交融便成了诗人们长期不息的努力。梁志宏在诗里不仅把时代风云拓宽到历史文化视野,而且巧妙地把“我”与时代风云结合在一起,“我是一滴赤热的血”,“循环在共和国母亲”的躯体里,让“我”成为时代精神的永恒载体,这样,理性和感性发生碰撞,便生成灿烂的情感的火花、智慧的光辉。很明显,活跃在诗中的“我”的面影,还是诗人内心世界的缩影。

艾青在《诗论》中曾经这样说过:“诗人的‘我’,很少场合是指他自己的,大多数的场合,诗人应该借‘我’来传达一个时代的感情与愿望。”梁志宏的诗歌创作是艾青诗论的切实的艺术实践。在梁志宏诗歌多彩的艺术描绘中,常常渗透着他内心的颤动,有爱有憎、有喜有忧,有“我”的感受,“我”的发掘和思索。他诗歌的内在情绪,相当真实地反映了现阶段华夏子民的普遍心态,富于鲜明的时代感。

诗人,应是大地之子、历史之子,时代之子。无疑,这是一个极为遥远而神圣的目标。但我们欣喜地盾到,梁志宏正在一步一个足印朝这个目标走去。当然,在某些时候,梁志宏并没有彻底脱离旧的痕迹,他的某些诗还有点浅显直露,没有摆脱“喊”的局限。但我们必须看到,他的诗歌创作是时代巨潮的汇聚,时代曙色的汇聚,同时也是时代儿子的赤诚心曲。梁志宏抒情诗作中表现出来的审美视野与思索高度,那种热爱黄土的情感与思绪,那种捕捉时代与民族精神的整体感觉和历史意识,那种把社会和人生联系起来的历史职责使命感,都预示着诗人的创作前景。

原载《火花》年第6期并获当年《火花》年度评论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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